那清秀的男人开口问徐琳,你这里有点什么吃的。语气里有种被硬扯起来的高傲。徐琳一眼就看清了吊在男人身后的银白丝线。他们细闪,像是刀尖上的光。男人正是被这把刀威胁,才生存了下来。踏出步伐,觅食,寻找归宿,都是这跟丝线的功劳。
徐琳抛出可怜的话术,在如此傲慢的人面前,将自己打压成芥草最为有效。诡异的目的已经变成了不可篡改的命运,那第一步就是要让男人误踩上这株可怜的野草,在自负和自责的作用下将它揣进衣兜里。“先生,要吃什么都可以现做。”,“我这里馄饨饺子皮都有。”
徐琳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,他显然露出烦躁不安的样子,说自己要吃馄饨,馄饨。说完留给徐琳一个穿灰黑色长衫的背影,烦闷地坐到木椅子上去了。徐琳的车里,粗布源源不断长出她的小孩:一张张洁白的正方形粗布。徐琳问母亲讨要处女,自然不能忘了给他们晃动摇篮。生命的肚子里已经空出了位置,第二天清早就会有更多的多情女子自杀转世吧。徐琳忘了问脾气大的先生要吃什么馅料,她扭过头去问他。先生在眺望远处的一辆自行车,那是一辆崭新的自行车,大车轮,中间横跨着粗细适中的挺直杠杆。“先生,要什么料。”,“随便。”随即他又看那辆自行车。好像那东西会变成几节火车,直挺挺地在居民楼里留下大洞,驶到不晓得的地方去。
徐琳并不窃喜,她不像其他商贩那样选最赚的生意做。她决定让先生尝尝自己的味道。一个不知道几乡几县的南方人,只身一人来都市闯荡。雯凤不忍再催促责骂她,忍耐着工作后的疲惫和愤怒,这一切急需食物来压制,馄饨咬破,女儿皮包裹着公猪肉,他觉得吃到嘴里是一场壮烈的屠杀,这样心情就平和了。再配上滚烫的血水,雯凤更是觉得开心,甚至狂喜。甚至工作都变成了神圣的仪式。他自比在床上受刑的撒旦,现在吃几个馄饨是对他应有的供奉。
馄饨来了。十只以上。佐着葱花。徐琳热情地把瓷碗推到男人的桌前,还补充不够可以现添。男人的精神已被捅了个不成人样,现在只本能地拿起筷筒里的黑毛木筷。雯凤吃进去的脏器在他的身体里产生了奇妙的反应,那是他只接触过一次但是无法忘怀的味道。他曾经背负了这个味道:脏器变成镰刀,他便收割年老的生命。脏器要是变成锁孔,他就任凭钥匙开启。雯凤吐了,他是捏着嗓子吐的,可能想要极力阻止婴儿软绵绵的爪牙掉进喉咙。直到他吐得脸上的毛细血管都爆裂了,那是羞愧的红色。脖子上的大动脉被手遏制,成了刺人的白色。在两只手离开身体之后,雯凤把那碗只动了一口的馄饨拿起来,在地上摔了个粉碎,随后是街边店铺的木桌子,成了四脚朝天的模样。
徐琳听闻了动静老早就靠了过来,问先生是哪里不舒服。雯凤说你过来,徐琳就过去。雯凤把自己和雯凤带到了没有遮拦的四角擂台里。大声质问这馄饨里有什么,徐琳当然知道自己的把戏,一五一十交代了,猪肉,芥菜,鸡蛋,她顿了顿,说最后三个字,鲜野菇。雯凤气得发狂,捏住她的锁骨,像是要把这个女人揉碎做成馄饨吃。
可是只有徐琳体会到,被雯凤捏住锁骨是多么奇特的事情,明明是男人的骨头,却生了女人的肉。被这样的手抓起来,少了雄性不可忤逆的镇压,倒是多了雌性同归于尽的野心。她的心里快乐,甚至想两脚一伸死在这夜里。但她的心里突然看到了那根丝线,命运的丝线还没有断,反而是指使着更无情的方向。徐琳遵命,细细地吐出了几个字,“先生身上的味道,不就是这野菇味吗?”
雯凤呆住了。那时间持续得很短,但他意识到一个真相:自从小时候的那个癫狂的晚上,他再也没有闻到过那种味道。眼睛可以选择闭眼不看,但是鼻子为了生存必须忍受。是的,只有那一次。之后再也不见了。那株野菇。他开始质问徐琳,你的蘑菇,是哪里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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